這個，搖搖晃晃的清晨
叮叮叮呤～！！
再一次，鬧鐘將時間爆裂成碎片聲響在腦中瞬間炸散開來！渾身一震、抖地眥睜眼皮，只見銀灰冷白的德國西門子車廂，正像尾人工毛毛蟲般，左右搖擺、蜿蜒前進。
心情，猶如急倏攀升的血壓、更猶如被過度擠壓的氣球，嗶啵嗶啵地、在臨爆點的前一秒，快速鬆懈開來……反光車窗中映射一張安然笑臉，在清晨六點的捷運首班車上。
下意識微微觸撫寶藍絨質西裝光可鑑人的舒軟緞面，嘴角不禁揚起一抹蘊含澎湃情緒的平靜笑線。業務職場廝殺多年，無論是踏踩他人肩背、亦或是讓人遠遠拽置身後，終也爬至掌握旗號的位置、一番截然不同的新天地。
第一天上任......不自覺來回觸撫起質感頗佳的外套絨袖，暗自得意：這料子可碰不得水啊！
「人工毛毛蟲」搖搖晃晃進了站，靠近體節處的車門肺勞鬼似地，很是費勁大氣一吁，迎進兩朵穿著水藍制服的鮮豔「海葵」，哦，我指的是他們的髮式～一朵黃燦燦如夜晚霓紅閃爍；一朵則明顯漂白原有髮色，再全染成間或摻雜銀白髮絲的玫瑰紅，飄飄然、著火般的顏色。
髮禁已是門戶大開成這樣了嗎？忽然有點懷念起那個三分小平頭、多麼爽淨簡單的年代！依稀憶起某本勵志書中如此說道：所謂成功，會在三十歲前漸次成形！望向兩袋空縐縐的書包、兩雙著魔般緊盯手機螢幕的青春眼眸，不禁暗自喟嘆：要把握、把握時光啊......然瞥眼認真數算過去，扣除睡覺、看報紙、一對無視他人尷尬臉色，公然唇齒相碰的草莓小情侶，滿車廂數十人，有意義「醒」著的，倒真沒幾個？
我輕聲一嘆，卻明顯帶著隔岸觀火、事不干己的悠然意味。
冷不防，毛毛蟲冰硬軀體突來一個轉彎大搖晃，將眼前數十場注定平凡的人生，毫無新鮮感地壓往同一方向～一顆中年大肚腩站不住腳、碩肥油嫩地忝晃著似乎已過氣大半的生命；另一位忙於理妝補唇膏的粉領女子低聲驚呼，卻不知嘴邊已多了道滑稽的粉紅色勾線......我趕忙側轉過頭，望向窗外黑暗徒具的視界，用盡最後一絲文明與莊重，將嗤笑聲哽哽哽地藏在喉頭。
但不容易啊！因為，毛毛蟲體內各式鬆軟單調、顏色貧乏的生活模式持續上演著：
有個女人搶在電車關門前的最後一秒，以搶百米的速度拎著小孩摔進車內；後方婦女癱軟椅座，接力似地戮力批判家中翁姑，有氣無力、滿是怨懟的言詞，怎麼聽都令人發噱；金融海嘯襲捲，側前方兩位憂心裁放無薪假的上班族，相互討論未來的可能與打算？一位說他正計畫利用捷運通勤往返，筆記電腦一部、寫寫稿件，或許能寫出另一番未來？
是哦？業餘作家？不知這已是文學式微的年代了嗎？聽說有個知名小說家都決定返鄉桿麵皮了呢！好奇心起，悄悄瞄向他螢幕上的標題：「扎」。
「扎」？還是「砸」？？
哽哽哽……我忘了慈悲，終於噗嗤笑出聲來。
嘴角淺掛隱隱笑線，帶著捷運車廂的餘韻、搖搖晃晃出了站。
站外，竟是一幕淺透天光、絲絲飄飛的雨霧。
雨勢是不大，但……呆晌半刻，不得不當下脫卸西裝、解開水絲襯衫扣鈕，將西裝團抱胸前，護著。畢竟！這料子碰不得水啊！
我用這奇怪的姿勢奔進雨中、奔過斑馬線。
無聲無息，消失。
一如墜落地面，一顆小小雨滴。
留言列表
